老槐树下的空长椅
村口那棵三百年的槐树依旧茂盛,只是树下的石凳早已褪去了磨得发亮的包浆。张老汉每天晌午都会拄着拐杖在这儿坐会儿,对着空荡荡的晒谷场念叨:“早年这儿挤满编竹筐的、纳鞋底的,连个插脚的地儿都没有。”
现在连麻雀都懒得在电线杆上多作停留。去年返乡的年轻人小吴,用无人机拍下整个村子的俯视图——青灰色的屋顶连成片,却像被虫蛀了的桑叶,东缺一块西少一角。统计表上的387户人家,实际常住的不足百人。
灶台熄火的年夜饭
李婶家的八仙桌今年又没凑齐人。大儿子在深圳送外卖,除夕夜单子能多挣三倍工钱;女儿嫁到邻省,视频里外孙的压岁钱倒是准时到账。“从前杀年猪要请半个村的人,现在冰箱塞满预制菜。”她掀开冷锅冷灶,墙上的全家福还是2018年春节拍的。
村小学最后六个学生今年秋天转去了镇中心小学。王老师退休前整理的教案本,在图书室积了灰。清明节倒是热闹,外地车牌挤满村道,但扫完墓的子孙辈们,连老屋门锁生锈了都懒得找钥匙。
土地在悄悄说话
后山的梯田长满了野苎麻,老牛踩出的田埂被杂草吞没。赵叔蹲在地头扒拉土块:“这地以前攥一把能出油,现在硬得硌手。”他比划着二十年前秋收时金浪翻滚的景象,远处光伏板正在吞噬最后一片坡地。
有意思的是,那些被标注为“空心村”的统计表背后,藏着另一群常住者——73岁的周婆婆养着八只猫,退伍老兵陈伯在祠堂办了红色报刊收藏展,返乡养蜂的90后小夫妻抖音账号粉丝刚破十万。寂寞像苔藓,正在裂缝里长出新的纹路。
月光照亮的可能性
当城市为“逃离北上广”争吵时,乡村的寂寞本身成为资源。民宿主理人林婉把老粮仓改成星空书屋,预约排到三个月后。她说城里人要的从来不是农家乐,而是在蝉鸣声里找回被地铁碾碎的生物钟。
快递站王站长见证着双向流动:往外寄的山货越来越少,收件栏却填满了咖啡豆和盲盒。这或许就是新时代的和解——当年轻人开始往老家邮寄扫地机器人,寂寞便不再是终点,而是某种流动的起点。
暮色中的炊烟依然稀落,但仔细听,祠堂重修时的斧凿声、抖音直播间的背景音乐、快递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动静,正在编织新的乡村叙事。寂寞从来不是消失,它只是换了件衣裳,在时代的褶皱里等待被重新诠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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