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木门就是风景的日常
如果你见过清晨山尖蒸腾的雾霭,听过溪水从青苔石板上滑落的叮咚声,便能明白山村春情的魔力。这里的炊烟从不会笔直升空,总带着柴火特有的暖香,打着旋儿钻过桃树枝桠。张阿婆每天五点半雷打不动地喂鸡,竹篮一抖落,金黄的玉米粒和斑驳的树影混作一地鸡群的盛宴。
沿着村尾那条被野牵牛花霸占的小路走,三座老磨盘还歪在石桥边。磨槽里积着昨夜的新雨,倒映着瓦蓝的天色。李大爷总说:“这碾子民国时就给村里磨过麦子,现在倒成了娃娃们捞蝌蚪的戏水池。”话音未落,果然传来几个赤脚丫子踩水花的脆响。
春宴藏在泥土和灶台间
春雨后的山坡是天然的野菜市场。马齿苋贴着地皮疯长,蕨菜嫩芽蜷曲如婴孩攥紧的拳头。村东头的王婶子挎着竹篓穿梭林间,手指翻飞间便掐下春天的第一茬鲜。她总念叨:“城里人花大钱买的有机菜,不过是咱山里喂兔子的杂草。”
柴火灶炖出的腊肉焖笋最是馋人。陈年的土陶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混着松枝燃烧的噼啪声。赵老伯揭开锅盖的瞬间,金灿灿的油星子在笋尖上跳舞,混着腊肉特有的烟熏香,能把邻家晾衣服的媳妇都勾过来借酱油。
老手艺人的春天直播间
村口石墙上的爬山虎刚冒新芽,墙根下坐着编竹筐的刘师傅。他的手指像会变魔术,青篾条在粗粝的掌纹间翻飞,不消半小时就编出个透气的茶叶篓。最近他学会了用手机直播,镜头对准竹篾交错的光影,倒让城里网友看痴了:“这手艺比解压视频还治愈。”
染坊的阿春姨把春色都煮进了染缸。栀子花熬出鹅黄,板蓝根沤成靛青。晾布架子支在开满二月兰的田埂上,风吹起时,蓝印花布和野花丛纠缠得分不清谁更鲜活。她新染的丝巾被旅游的小姑娘买走了二十三条,说是要带回去当“能触摸到的山风”。
节气就是山民的备忘录
清明前的采茶季比闹钟还准时。天刚泛起鱼肚白,采茶人的斗笠就在梯田里连成了流动的波浪线。十六岁的二丫手法最利索,指尖在茶芽上轻快跳跃,竹篓里嫩叶攒动的沙沙声像极了春蚕啃食桑叶。她说:“这活计讲究‘三不采’,雨天不采、露重不采、日头毒了也不采。”
谷雨时节家家晒起陈皮和笋干,屋檐下垂挂的不仅是食物,更像晒着整个春天的精华。吴家媳妇发明的梅干菜烧饼成了新晋网红美食,面团裹着晒足二十天的芥菜干,烘烤时散发的焦香能飘过两道山梁。
月光下的春夜交响曲
当夜幕把山峦裁成剪纸,萤火虫便开始点亮林间小路。村西祠堂前的晒谷场变成露天影院,六叔公的老式放映机吱呀呀转着,放的是三十年前的老电影。屏幕上的雪花点和现实的星斗混作一片,小娃娃们却看得欢,手里的烤红薯比爆米花香甜百倍。
谁家的大黄狗忽然冲着后山狂吠,原来是野猪带着崽子来偷新种的土豆。守夜人敲响铜锣的瞬间,整片山谷都活了过来——惊飞的夜枭、蹿跳的田鼠、此起彼伏的犬吠,合奏出最野性的山村春情夜曲。待到东方泛起蟹壳青,沾着晨露的土豆苗又挺直了腰杆,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这样的春天在山里人看来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日常,却让偶然闯入的游人怦然心动。或许真正的山村春情从来不用刻意寻找,它就藏在老人脸上的沟壑里、孩童沾着泥巴的指甲缝中,在每道冒着热气的家常菜里,等待每个愿意慢下脚步的人来品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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